澳門漁業歷史悠長，1867年的第一次官方人口統計中顯示，漁民人口約佔當時總人口的百分之三十，與之相關的造船業亦於當時開始發展，直至上世紀60至80年代，造船業更成為澳門四大傳統工業之一，路環荔枝碗村海邊一帶建有多間大型船廠。90年代，澳門漁業開始式微，造船業首當其衝受到打擊。2005年，最後一艘木製機動漁船於路環荔枝碗船廠下水後，宣告澳門的造船時代結束。（註）

今天，雖然廢棄的路環船廠已不見昔日船匠建造漁船的繁忙境況，卻有一班堅持傳承造船工藝的人，在這裡製作木龍舟模型――見證着造船業變遷的老船匠，耐心地教導學生一步一步地製作，向他們娓娓道出有關澳門造船業的歷史和文化。

註：見《規矩準繩：澳門造船業的人群、工藝與社會》展覽（2013）。談駿業。文化局、澳門歷史檔案館。

造船老師傅「再續船夢」

沿着路環荔枝碗馬路走，可以看到一間間破舊的廢棄船廠，但靠近一點，可以聽到裡面歡聲笑語，也可以看到有人在打磨木材；仔細一看發現，他們每個人都在雕刻着木製的船槳及船身，這裡正在進行着造船工藝文化協會（下稱「協會」）舉辦的「舟舢手作」木龍舟工作坊。

「如果不說不做，很多東西都會隨時間流逝被人遺忘，就此消失。」談錦全師傅從14歲開始學習造船，時為上世紀60年代――澳門造船業的黃金時代。他當時入行，只是希望有一份穩定工作、不用捱餓。見證着澳門造船業逐漸走出輝煌歲月，談師傅雖有所感慨，但在他的身上，仍找到為熱愛的事物而堅持的光芒；那種簡單純粹的感覺，不想造船工藝就此消失的願望，在他教導學生製作龍舟模型時表露無遺。「即使已經不再造大船，也可用『大船細造』的方式，用製造船隻模型的方法，向更多人傳授造船工藝。」

木製船隻種類繁多，製作工序各有不同。談師傅介紹，製作龍舟與一般船隻不同，對師傅的手藝要求更為精細，不是所有船匠都會製作龍舟，手藝好的才可以。他說，一隻大龍舟需要3至4人合力製作，如今澳門只有約10名工匠曾參與製作龍舟。「懂得製作龍舟的師傅都已經超過65歲，如不傳承下去，製作工藝便會消失。」

為了把製作龍舟的工藝傳承下去，「舟舢手作」木龍舟工作坊開辦起來。當學生完成龍舟模型製作後，談師傅會再帶領他們製作正常比例的大龍舟。比起單純的口述，他期望學生能夠在實際操作中體驗更多。「要花很長時間才完成亦不是問題，目的是要讓學生瞭解更多、學得更多，最好能培養出新一代的匠人。」

父子同心傳承造船文化

造船工藝文化協會成立於2019年，由談錦全師傅的兒子談駿業創辦。由於生於造船家族――爺爺開船廠、爸爸在船廠工作，談駿業自幼便經常到船廠玩，耳濡目染，對造船業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他笑言，由於爸爸工作很認真，不喜歡他到船廠玩，影響其工作，所以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和其他叔輩玩，到了近年開始推廣澳門的造船業歷史，父子間的感情才在工作中慢慢加深。

「我在香港回來後，看到船廠空置久了沒人用，讓我覺得不能再等了。」談駿業於吉林大學文學院修讀考古學，曾在香港中文大學工作。回澳後，他發現澳門的造船工藝正逐漸消逝，於是希望利用自身力量，記錄及整合各種資料，將造船工藝及造船業的歷史保留下來，讓更多人認識這段對澳門發展有着深遠影響的歷史。為了內容更豐富全面，他奔波四處拜訪一眾老師傅，針對造船業作各方面的資料搜集及實地考察。

考慮到一人之力難以收到廣大成效，談駿業招攬了一些來自不同界別，同樣對造船業有興趣的朋友成立協會，再逐步透過舉辦展覽、講座及工作坊等活動，吸引大眾目光，更與一些民間藝術團體合作，利用話劇形式推廣造船文化，從不同的途徑把澳門的造船文化傳播給大眾。

傳承文化須持之以恆。為了讓更多人知道澳門的造船業歷史，協會將設計更多新穎的宣傳方式，如正在開發與造船業有關的桌上遊戲，希望年輕人可以在充滿趣味性的遊戲中瞭解澳門歷史。協會亦計劃下半年延續「舟舢手作」木龍舟工作坊，帶領學生一同製作大龍舟，同時拍攝記錄片，期望廣泛傳播，讓更多人觸及造船文化。「我們不想用『保育』這個字眼，因為『保育』似是用於已經消失的東西。我們希望是以傳承的方式去推廣。」談駿業亦提到，協會剛完成第一屆荔枝碗造船村導賞員培訓，希望未來可以配合澳門特區政府的荔枝碗活化工作，培養更多的導賞員，在活化後能向更多人講好路環的文化故事。

小知識

造船業對使用工具時的規矩準繩要求相當高，而製作大型船隻與小型模型船的區別正正在於使用工具不同。製作模型船時需要極高的精確度和對細節的掌控，因此所用的鋸、手鑽、鑿、鏟及刨等工具都較造大船的來得更小型、輕巧，以便細緻地雕琢研磨每一個位置。

學生分享

造船如釀酒

被同學們稱為師姐的江泚冰（外號「刨冰」），是一名室內設計師，她因職業關係，常與木工接觸，從而對造船業產生興趣，加上參與划龍舟活動已20多年，是個「龍舟發燒友」，便參加了木龍舟工作坊。刨冰說，每個星期都會到船廠三日，已經完成了一隻木龍舟模型，現時跟師傅學做其他木漁船，體驗一下當造船學徒，同時亦會跟未完成的同學切磋交流、分享經驗。

「剛開始做龍舟模型時很迷惘，不知道要如何做。當一步步完成木龍舟模型時，便覺得很有成功感。」刨冰分享在外面工作場所的經驗說，外行人都不可觸碰木工師傅的工具，感覺較為拘謹。來到工作坊就不同，可以試用不同工具，瞭解工具的操作方式，即使做錯了，師傅也不會責備，反而會耐心教導正確的做法。「師傅說，造船就如同釀酒一樣，需要耐心『釀』出成熟的手藝。」

瞭解澳造船歷史文化

「很多人跟我說，澳門人現在已不會造船。」與刨冰一樣是「龍舟發燒友」的另一位學生、有30年划龍舟經驗的李洇斈（外號「斈神」），因參與路環深度遊導賞團而認識了協會，也對造船產生了興趣。不同於刨冰的內斂，活潑的斈神到處詢問有關造船工作坊的資料和參加的途徑。對於這次能夠參與製作龍舟模型，她回想起來仍十分興奮。

從事文職工作的斈神，雖然造船進度比其他同學慢，但仍然樂在其中，並期待能參與製作及向大眾展示，由澳門人手建造的大龍舟。她說，從木龍舟工作坊中學到很多知識，參與工作坊這大半年，成為她人生其中一次難忘的經歷。「即使在澳門生活了這麼久，原來對這裡的歷史瞭解並不多，經過工作坊後，開始對荔枝碗造船的歷史文化感興趣。」

文：鄭美盈  圖：宋楚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