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御窯瓷器從產品式樣設計，到生產、驗收、運輸直至使用，各個環節都有嚴格的管理制度。景德鎮匯聚全國最優秀的製瓷工匠，按照宮廷要求和所發給的設計樣本，採用最優質原料、大量燒製至精至美的瓷器。然而燒製瓷器的過程，是一個優勝劣汰的過程，只有極少數被選中的瓷器，才可運進皇宮成為傳世佳品，而那些「落選者」的命運，又是如何呢？

弘治款

白地綠彩錐拱海水雲龍紋碗

明弘治

•高7.2厘米

•口徑16.3厘米

•足徑6.6厘米

正德款

青花阿拉伯文燭臺

明正德

•高24厘米

•口徑6.9厘米

•足徑13.2厘米

百裡挑一的頂級精品

古代製瓷的廢品率很高，在景德鎮就曾出土數目龐大的明代瓷器碎片，證明當時對御瓷的篩選極其嚴格。故宮博物院器物部主任呂成龍介紹，御窯處理瑕疵品有嚴格制度，根據對景德鎮御窯廠遺址出土瓷片的研究考證，為防止宮廷用瓷流入民間，落選的瓷器會就地打碎，集中掩埋。「燒製御瓷並不是一次就能成功，有的品種是十中選一，有的品種甚至要百裡挑一。燒製瓷器是個很複雜的過程，因為它要放在窯裡高溫火燒，而這個過程往往不受人的意志所控制。窯室裡的溫度，窯頂跟窯底能相差幾十度，窯室前後左右的溫差都不盡相同，要選擇合適的窯位燒瓷，才能避免瓷器出現變形、裂開、失色等問題。」

落選的瑕疵品，除了因上述工藝技術問題被淘汰外，還有部份造型、釉色等都屬上乘之作的器物會落選。呂成龍舉例，在景德鎮御窯遺址出土修復的明代成化青花龍鳳紋盤，其顏色、造型、花紋都非常完整，屬於精品，但卻因為在繪製紋飾的時候「畫龍添足」，本應是五爪的龍，由於瓷匠一個不留神畫錯為六爪，最終被淘汰。再出色的瓷匠也難避免出錯，這些有瑕疵的瓷器如果不銷毀，一旦被發現，有可能給整個御窯廠帶來滅頂之災。因此在瓷器成品驗收的環節，宮廷都會派官員，也就是「督陶官」前往景德鎮嚴格挑選出最出色的一件，運送到皇宮內。

天時地利人和造就景德鎮

故宮博物院與景德鎮市人民政府曾經合辦「故宮博物院藏明代御窯瓷器傳世品與考古資料對比展」，讓觀眾從故宮博物院藏傳世明代御窯瓷器與景德鎮市明代御窯遺址出土品進行對比。觀眾可從相同或相似的瓷器造型、花色、紋飾中，領略傳世品和落選品的差別。負責策劃展覽的呂成龍認為，讓故宮的傳世品與散落在景德鎮的瑕疵品重逢聚首，相隔數百年再向世人講述它們各自的命運，從殘缺和破碎中領略不一樣的美，是一個有意義的展覽視角。

呂成龍談到，景德鎮之所以能成為千年瓷都，是得到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助力。古代的景德鎮位處偏僻，讓其免於戰亂，人們可安心生產瓷器。宋朝北方戰亂，更令大量製作瓷器的手工藝人南遷湧入景德鎮。

此外，景德鎮本身具備的自然條件亦非常優越，擁有大量的礦產資源，像瓷石、高嶺土、煤礦等，這些礦產資源都是生產瓷器所必需的。在此基礎上，景德鎮的森林資源同樣豐富，加上水系發達，十分有利於燒瓷及瓷器的運輸。在這樣的優越的條件下，景德鎮逐漸顯示出非凡的創造力。

萬曆款

青花雙龍穿纏枝蓮紋梅瓶

明萬曆

•高43厘米

•口徑6.7厘米

•足徑15厘米

​正德款

裡白釉外黃地綠彩錐拱雲龍紋尊

明正德

•高11.2厘米

•口徑14.6厘米

•足徑8.4厘米

瓷器也分等級辨尊卑

如果說瓷器是中國古代絕對的奢侈品，那麼精心製作的御窯瓷器，則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在《明經世文編》中有提及，「瓷器節傳二十三萬五千件，約費銀二十萬兩。」可知每件瓷器的平均燒製費用約為一兩白銀。呂成龍稱，一兩白銀在當時算是很昂貴的價格，而一些大件器物或異形器物的燒製費用則更高。因此，從御窯瓷器遺址或多或少都可以看出一個王朝的財力與氣象。

呂成龍說，宮廷對不同身份的人，會使用不同的器皿品種，從這些盤碗可以判別等級，辨尊卑。雖然明代對使用御窯瓷器的等級制度還不是特別明顯，但到了清代便已相當有制度。如黃釉瓷屬最高等級，其中又以全黃釉（即器裡外皆黃釉）瓷最為尊貴，是帝后的專用品。皇貴妃使用的餐具只能是「外黃裡白」，貴妃和妃子用的是黃地綠龍的瓷器。再往下，嬪是藍地黃龍，貴人是綠地紫龍，常在（編按：常在是明清時宮廷位號，明代指內廷女官，清代指低級妃嬪）是五彩紅龍。

明代以紅為尊

走進藝博館4樓展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釉裡紅松竹梅圖玉壺春瓶，嬌艷的顏色，典雅的造型，十分吸睛。呂成龍指出，中國古代非常崇拜於「五行」，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他們各自對應不同的顏色。受「天人合一」思想影響，以及按傳統「五行相剋」原理進行推算，各朝各代所崇拜的顏色都不盡相同，夏青、商白、周赤、唐黃、宋元白、明赤。他解釋，明代洪武時期，釉裡紅瓷器大增，主因是以紅為貴的規定，加上朱元璋作為明代的開朝皇帝，又偏好紅色，所以說這些瓷器都不是無緣無故生產出來的。

按照明代祭祀制度，祭藍釉、澆黃釉、鮮紅釉和白釉，分別被用作祭祀天、地、日、月壇。其中，釉裡紅作為「釉下彩」瓷器的一種，其色澤濃艷欲滴，一直為世人所追捧。它以氧化銅為著色劑，在白胎上直接繪製各種圖案紋飾，在上面施一層釉，氧化銅在高溫還原中發出了紅色，所以名叫「釉裡紅」。釉裡紅的最大特點是燒製難度大，對溫度要求十分敏感，因此成品率極低，給瓷匠們帶來巨大考驗。

呂成龍特別提到，存放於澳門博物館作永久收藏及公開展出的明洪武釉裡紅纏枝牡丹紋玉壺春瓶，同樣是釉裡紅瓷器中的稀世珍寶，大家可分別前往觀展比對。

宣德款

祭藍釉盤

明宣德

•高4.3厘米

•口徑20.4厘米

•足徑13.4厘米

甜白釉錐拱纏枝蓮紋梅瓶

明永樂

•高24.5厘米

•口徑4.3厘米

•足徑10.1厘米

近乎完美的成化鬥彩

除了釉裡紅瓷器等精品外，在是次展覽中，觀眾還可一睹彩瓷之冠――成化「鬥彩」。鬥彩裝飾技法萌發於宣德，發展於正統至天順，成熟於成化。此時期的鬥彩瓷器，造型主要有瓶、罐、盒、盤、碗、杯等，其中雞缸杯、高士杯、嬰戲杯、三秋杯、天字罐等，均堪稱膾炙人口的名作。

鬥彩是在胎體上，先用青花描繪圖案輪廓，施透明釉，高溫燒成後，再在釉上以各種彩料填繪，經低溫彩爐烘烤，最後成型。釉下緊貼胎體幽艷濃麗的青花，透過潔白的釉面所閃耀的迷人光彩，與釉上絢麗燦爛的彩繪遙相輝映，爭奇鬥妍，非常漂亮。由於彩繪方式分釉上、釉下彩兩部份，有拼逗之意，故稱為「鬥彩」或「逗彩」。

呂成龍說，因為鬥彩要燒製兩次，所以景德鎮的老窯工流傳着一句話，就是說「黃吃紅」，如果第一遍以黃彩施色，出爐以後再塗紅彩，再低溫燒製，如果溫度掌握不好，一燒紅彩就會消失。因此，瓷匠必須根據經驗掌握溫度，燒製出百世流芳的藝術名品，這也是成化時期瓷匠對我國陶瓷藝術的巨大貢獻。

是次展品中的鬥彩葡萄紋杯，外壁繪有葡萄枝蔓纏繞，碩果累累；葉、果、莖間多有留白，頗有國畫意境。呂成龍對成化鬥彩有很高的評價，認為無論是色彩的搭配，還是器形的考究上，成化鬥彩都堪稱完美。他以葡萄紋杯為例，在製作工藝中，如多一分則拙，減一分則陋，是恰到好處的美。

成化款

鬥彩葡萄紋杯

明成化

•高4.8厘米

•口徑5.5厘米

•足徑2.4厘米

文：黃桂蘭  圖：宋楚珊、陳偉揚、故宮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