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類對「自我」有意識以來，死亡便是嚴肅的命題，經過幾千年的思考、探索，不論是形而上或形而下，至今皆未有一個確實的答案，人們也因此往往避免與孩子談論死亡，然而，死亡是生命必然的終點，兒童在成長過程中，亦難免要面對親人死去的現實，在「某某去了很遠的地方」之外，有沒有其他的方式建立小朋友對死亡的認知？由大老鼠兒童戲劇團改編自繪本《當鴨子遇見死神》（Duck, Death and the Tulip）的同名生命教育劇場，就利用簡潔易明的繪本故事和可愛親切的手偶，把生死化作「童話」，讓學生投入舞台互動的同時，思考死亡的意義，繼而對生命保持熱愛和敬畏。

繪本改編偶劇談論生死

去年受疫情影響，澳門的各類演出多告停擺，生命教育劇場《當鴨子遇見死神》原定於舊法院大樓黑盒劇場演出，為響應政府防疫呼籲，改以錄像形式走進校園，繼續為學生上演生命教育課。

兼任導演和演員的徐靈芝，擁有豐富的兒童教育劇場創作和演出經驗，這次以死亡為故事題材，源於她對日常生活的感悟：「我以往經常教導小孩要為未來做好準備，但如何迎接死亡，卻沒有任何頭緒。」隨着近來身邊有親友突然遭遇意外，讓她明白生命無常，並開始認真思考死亡的意義，繼而產生透過戲劇方式與學生探討生命的想法，希望藉此啟發他們以正確觀念面對死亡，珍惜生命。

《當鴨子遇見死神》由德國兒童作家、兒童繪本插畫家Wolf Erlbrunch所著，內容講述一隻鴨子偶爾發現死神的存在。牠最初感到驚惶失措，當發現死神原來一直都在自己身邊後，便開始習慣死神陪伴在側，兩者甚至產生不可思議的情誼。直到鴨子生命消逝，死神把牠放在河中，然後再次尋找生命相伴……

《當鴨子遇見死神》雖然是兒童讀物，但徐靈芝認為，這是一本適合所有年齡人士閱讀的生命教育作品。「作者以詩一般的文字，描述了生命和死亡的關係。面對鴨子有關死亡的疑問和想像，死神從不正面回答，而是含糊地表示一切皆有可能發生。不同人閱讀這個故事，會產生不同的聯想和感觸。繪本中的圖畫十分簡約，有大量留白的部份，除了使讀者專注字裡行間表達的意義，亦有助進行戲劇改編和創作，這也是我選擇這繪本的原因。」

徐靈芝續說，作者花了十年完成此書，雖然故事出現的元素不多，但都代表着作者對生死的思考和看法。例如死神一直拿着的深色鬱金香，在外國文學中有黑暗、消逝的意味；鴨子留戀的池塘，代表每個人生前珍視的事物。

為了突出當中的隱喻，徐靈芝在故事中加入了三個寄宿於森林中的神――生命神、吃喝玩樂神和奮鬥強壯神。這三個神分別代表生命、歡愉的欲望和自我提升的欲望，經常會為鴨子應該勤奮還是懶惰而吵鬧。由於他們是生命的神靈，因此對死神一直抱持敵意。「透過這三個神與死神的互動，突出生命和死亡的對立和共存關係，讓觀眾產生共鳴，並帶出生活需要勞逸結合，不能顧此失彼的道理。」

改變形式不減觀賞體驗

在大部份影視和文學作品中，死神總是以神秘、恐怖的形象出現，《當鴨子遇見死神》則塑造了一個和人類一樣有表情、會微笑，以正面方式闡述死亡的死神。為了配合繪本的氛圍，徐靈芝選擇以偶劇來演繹故事。「偶劇是一種『以小見大』的表演方式，透過靈活多變的手偶和生動佈景，可使觀眾如身臨其境，傳遞故事的中心思想。體型細小的手偶，亦容易引起學生的同理心，使他們放下恐懼，敢於傾聽和談論生死議題。另外，劇中的親子互動環節，亦有助父母瞭解子女內心所想，從而建立緊密的溝通橋樑。」

為了保證演出效果，徐靈芝邀請了演員朋友梁智聰出演「死神」一角，儘管梁智聰在香港有多年舞台經驗，但這次演出是一次全新的體驗，「這是我首次嘗試偶劇演出，要把手偶的動作表現得栩栩如生，同時向觀眾傳達角色性格和故事內核，需要相當熟練的技巧。演出前，我們進行了長時間的訓練。較為特別的是，死神在劇中還有一個『真人化』的版本，要完成兩個版本之間的情感過渡，亦須多加琢磨。」

由於《當鴨子遇見死神》原是現場表演的創作，當戲劇演出因疫情被迫暫停時，徐靈芝和梁智聰決定先以錄像形式呈現。他們除了表演，還要兼任拍攝等工作，增加了不少挑戰。梁智聰指出，舞台劇有觀眾在不同角度觀看演出，影片則是分享同一個畫面，因而需要藉鏡頭運動，讓觀眾對故事產生共鳴。徐靈芝說，這次轉換了呈現方式，但希望保留舞台演出的氛圍，因此影片中加入了多個舞台的遠景畫面，事前須與劇組作多方協調和反覆演練，增加了製作難度。

《當鴨子遇見死神》歷經幾個月的修改，終於在去年底，以錄像形式到澳門多間小學巡演。徐靈芝和梁智聰原本擔心講述生死的話題較為深奧，難以吸引學生，但在學校實際播映後，卻令人喜出望外。梁智聰說，大部份學生得知影片的主題後，都表現出少許不解，但當播放時，他們都聚精會神地觀看，更有學生看到結尾時傷感地哭。「學生在回答問題時，都有自己的想法，說明他們十分認真地思考故事情節和蘊含的道理。」徐靈芝認為，學生的直率反應，就是對表演者的最大回饋，「有一個學生，由於家庭原因，個性較為孤僻，在看完影片後，他走過來問我：『芝姐姐，每個人死後都會有人為他難過嗎？』我知道他其實渴望得到關心，於是就以鴨子和死神的友誼為例，鼓勵他勇敢踏出舒適圈，多去結交朋友。」

現代社會紛繁複雜，中小學生在成長過程中容易受到不良影響，甚至做出極端行為，因此近年以「認識生命、珍惜生命」為主題的生命教育逐漸受到重視。而偶劇等形式的兒童戲劇，便成為一種有效推廣生命教育的方式。徐靈芝稱：「《當鴨子遇見死神》除了以哲理性故事培養學生對生命的認知，亦十分注重互動性，會就關鍵性的情節進行討論，還會派發延伸小冊子，希望瞭解學生對生命的看法和未來規劃，有助家長、老師展開跟進性的教育工作，得到很多師生的正面反饋。」梁智聰亦十分認同生命教育劇場帶來的正面影響，「看到觀眾在演出後的改變，亦使我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希望有機會再次參與這類型的演出，鼓勵更多人積極面對死亡，珍惜生命的每一刻。」

隨着澳門的疫情得到控制，偶劇版《當鴨子遇見死神》已於5月起以現場表演形式於學校巡演。徐靈芝稱，這次演出除了增加更多生命探討的部份，亦希望吸引更多不同年齡的人觀看。「生命教育目前大多針對小孩，但青少年和成人在日常生活中，亦會受各種負面情緒影響，因此，推行生命教育全人化是非常有必要的。」此外，她亦計劃展開更多不同主題的生命教育活動，在推廣生命教育的道路上繼續前進。

文：陳錦城  圖：宋楚珊、受訪者